23玄机

郑良霄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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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子楠偷偷去了江北江都的事,我叔叔怎么会知道?”

    我哼了一声。收起那纸条,“朕也正自奇怪。就和阿南你总是知道宫外的事一样,他大约也有他的障眼法。”

    阿南从我的话音中听出了什么,立刻窘迫的低了头。她有些畏惧,却是准备了与我相抗。我看她脖子上的青筋又暴了出来,估计我就算逼问她,也问不出什么来。阿南终究是防备着我的。

    人人都说归命侯缺脑子,我不知道他是真的还是装的。谢子楠带兵去江都,此事的确可疑,但我这个皇帝都不知道,他归命侯是如何知道的?知道了又为什么要告诉我?你说他这是想向我表忠心呢?还是在向我示_威?又或者根本是在找死?他上回造反,我已经杀了他的儿子,他这是不想活了?

    更有一种可能,他是在出卖阿南。毕竟,谢子楠是阿南推荐给我的。

    我看看阿南,她的大眼睛躲躲闪闪,又藏在眼睫后不肯看我。当着何紫鱼的面,我不能把话说破。这一回终于带了阿南出来,我可不想发生什么让我寒心的事。我知阿南心大,而且还不向着我。不约束着点,谁知她将来做出什么。

    “阿南,你的经文还没抄完吧?”我突然瞪了眼睛吼眼前这个小东西,恼怒于她总能水波不兴。她不喜欢我,十年后为什么还要去为我收尸?她知不知道,她这样的脾气、干的这些事,是会多么让我牵肠挂肚。我此时想起给她新添了四遍的经文,她不可能一下子完成的,正好拿来约束她。“以后在船上,你每天到我的舱中来抄经。和在母后那里一个样。”

    我要把这小东西放在我眼前才能放心,别人说她的那些话,我固然不相信,但我终究怕这次南巡成了阿南逃离我机会。我舍不得她,舍不得她为我挖的那处小小的坟穴。

    此时正好何紫鱼收好了她的箱笼,也凑到我的眼前来。听到我向阿南高声,竟是得意的一笑,“皇上是金口玉言,说的话不能打折扣的,楚修容这一回虽说跟了出来,但皇上的处罚可还得执行。”

    我觉得上次的掌嘴二十,还是打得少了。

    阿南与何紫鱼,完全是两个性子的人。阿南若不是被我拘着,肯定是会远远躲开我的。何紫鱼则不用我操心,这么好的与我亲近的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不用叫她,她每日都会早早到我这里来报道。

    其实从洛京出发,沿着前朝所开的运河向前,一路上景致不错。此时正是麦熟的季节,从船上望出去,可以看到运河两岸的金黄色平展的田垅,间或还有纵横的水渠。大肇的富饶与安宁尽收眼底。

    本来,我们这一路上应该不会寂寞,因为有的是好风景给我们观赏。

    只可惜我们三人的相处却极不和谐。甚至可以说是尴尬。何昭仪开始几天很兴奋,每日找借口到我的舱中来,装作殷勤的替我端茶倒水。可不久她就露了马脚,每到通衢大驿,她话里话外,总是想着要上岸逛逛的意思。

    这完全不在我的计划之内。因为一路南行,已经很惊扰所过之地的官府,仅仅是我这皇帝路过,他们就得派大量骑兵沿岸接力的保护。每遇逆流还得找民夫为我的船队拉纤。很是劳民伤财。若是我再上岸,地方上怕是没法过下去了。

    再说我也没那个游玩的时间,因为我虽出行,每日里奏章还是一点不少的,这些奏章每日里由快马从京师送到我手上来。我每天除了不用上朝,其它一切照旧。有时常常一天的时间,全花在看这些奏章上了。所以无论何昭仪如何聒噪,我总是不理她罢了。

    相对而言,阿南就太安静了些。她倒是很听话,每日早起就过来问安,然后就焚香净手,在我的御案的一角铺开白宣,界好格子,然后开始一笔一划的抄写经书。她写的是工笔小楷,写起来一丝不苟。因为怕写错字,所以抄得很慢,每天最多只能抄出几百字来。

    不过她也太安静了,除了偶尔抬头看一眼窗外,几乎从不与我交谈,最多只是不时的,在看着船舱外的景色时,目光中露出那么一丝惆怅。也算是她心境的流露吧。而对我,她还是那付样子:没有丝毫的兴趣。当然,她也完全无视何紫鱼,就好像没对方这个人似的。

    我不知为什么,随着船离洛京渐行渐远,心里越来越不安。总觉得阿南这般的安静是有些什么不对的。

    “皇上,到了江都,我们就可以下船游玩了吧?”这一天,何紫鱼终于忍不住了,连与我说话时的语气都有些冲。

    此时,我们已经在船上行了二十余天,今天,我们的船队会穿过淮水,进入南方的地界。也就是回到了阿南的家乡南楚了。休息一夜,明日一早,我们会到达江都,从那里渡过长江。

    何昭仪大概原本以为这是一次游山玩水的旅途,没想到却被我在船舱中关了近一个月。她带出来的那些漂亮衣服,到目前为止,完全没有人看。只有我这一个看客,却还从来没有进过她的船舱。事实上,我没有进过任何人的船舱,也没叫过她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位侍寝。我觉得我的心态已经老了,是个三十岁男人的心态。原来心中曾有过的那团火已经熄灭,没有了年经人的激情。

    这是我的悲哀,也许还是我身边女人们的悲哀。

    这一天,阿南也有些心神不宁,她在我御案的那头,写了不多的几个字,突然停了笔。呆呆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宣纸发呆。

    我伸了一下头,“你写错字了!”我说。

    她点点头,小心的把那个错字圈去,深吸了一口气,又提了笔,却又半天落不下去。最终,她把笔放下了。

    “怎么了?”我问她。

    “今天有点写不下去。”她十分老实的地回答。

    “写不下去就歇歇吧。”我看她每天闷着头抄经,与我连句话也没有,总担心是不是我让她抄太多的经文,把她的脑子抄傻了?

    她嗯了一声,真的站了起来。

    她这回带出来的那个小丫头,忙上来帮她收拾桌上的东西。

    “阿瓜,先别忙着收,我等一下还得继续抄。”阿南对那小丫头说。说完径直朝窗边走去

    我呆一呆,一下子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叫这丫头什么?”

    阿南的小丫头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人长得圆乎乎肉滚滚,看上去有些呆呆的,只一双眼睛倒还算黑白分明。

    “她是母后赐给我的,她原本没有名字,我看她长得圆圆的,所以叫她阿瓜。”

    我特别的看了一眼那小宫女,母后这回一共给了阿南两个大太监,两个大宫女,其它这种十三四的小宫女小太监数量不少。可阿南这回出来,与何昭仪前呼后拥不同,她偏偏只带了这个小宫女在身边,可见这阿瓜有她与别不同之处。

    阿南踱到窗边,倚着窗席地而坐,其实此时船队正在渡淮水,外面除了水天相接一片苍茫,再无可看之景。阿南倒似乎很享受,她的头靠着窗,半眯起眼来,脸上竟然有些笑意。是因为要回家了吗?可在南方,其实她也没有亲人了。

    “皇上。”何昭仪偏偏在此时煞风景,她学着冯嫣儿的作派,凑向我的身边,在我腿边跪下,仰起脸来,用一种有些撒娇的语气,“妾真的好想在江都玩玩啊,听说江都可好玩啦,有很多的店铺卖各种各样的东西,最好的绸缎,最好的铜器,最好的……”

    “何昭仪,”我打断了她,“等到了江都再说吧。”

    何紫鱼其实长得也不错,当年他父亲把她送入宫中来时,还对自己女儿的相貌颇为得意,但她长得不如冯嫣儿精致,也没有阿南灵秀,是那种过于艳丽的美貌。有一阵子,因为她与冯嫣儿走得近,我也曾注意过她,可惜没几天,便发现与她在一起很是乏味。她这人太直白了,想要什么从来都是没有迂回的。

    这次,冯嫣儿不能出来,特别推荐了她,我知道这中间有些玄机,但还是想尽量利用她来安抚冯家。其实,现在看来,多个她倒也好,免得我和阿南两个大眼对小眼,无话可说的尴尬。何昭仪虽然说的多是废话,但好歹是聊胜于无。

    “一过了淮水,物候就完全两样,”阿南突然开了口。“这个时节,淮水以北已经麦黄,绿色的草树不多了。淮水以南却应该还是一片碧绿,早麦已收,稻花才开。算起来,到金陵时金陵正好赶上八月半,自古金陵就有八月半祭月神的风俗,到了金陵皇上再与民同乐不迟。”

    我没想到阿南会此时开口说话,这二十余天里,她很少主动向我开口。而且她今天一开口就是在帮我婉拒何昭仪,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可她真的相信何昭仪仅仅是想上岸游玩吗?

    “大胆,在哪里停留该由皇上说了算。楚修容怎敢公然干涉!皇上难道还需要你来给主意吗?”何昭仪一旦抓了阿南的错处,便立刻发作起来,摆出她昭仪的架子。她责备了阿南,又立刻扑到我的膝上,学着冯嫣儿的样子向我撒娇,“妾想在江都玩玩儿嘛!”

    可我却从阿南的话里听出了什么。难道阿南已经觉察到了什么异常?或者,她是的确太聪明了?我其实一路戒备,早就暗暗派了斥候在前面先行探路,结果,今天反馈出来的消息可不大妙。加上归命侯那奇怪的纸条,我对江都是有些不放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