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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顾弦显然前所未有地满足，躺在床上都不想起来，只搂着苏眉不肯动。苏眉只能叹了口气，也说不得什么，想来这位公子有如此手段能来添香阁要了自己，显然也不是自己想赶就能赶走的。
所以，干脆将头靠在他胸口，也继续睡。
昨晚与顾弦同来的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没有叫任何姑娘，而是单单包下隔壁房间清坐了一夜。如今见苏眉的门半天不开，猜到顾弦的意思，摇摇头，只得吩咐来伺候小丫鬟去上一壶清茶和一盘点心，做好打持久仗的准备。
“芳儿，你先出去吧，茶点我送过去就行。”蝶恋舞对正在准备茶点的小丫鬟道。
芳儿诧然回头：“没关系，蝶小姐，我自己可以弄，您去休息吧。”
“你先出去，我来弄。”蝶恋舞又重复了一遍。
“哦，好。”虽然一头雾水，但芳儿知道蝶恋舞必然有她的道理。而在青楼，花魁的地位仅次于老板。
“顺便把门关上。”
“好。”芳儿回答着，关上了门。
案上，茶已沏好。
蝶恋舞望着这壶茶，良久，良久……
终于，她揭开壶盖，从袖里掏出一个纸包，缓缓打开……
“你不能这么做。“一个柔和的声音响起。
蝶恋舞慌乱回头，却是老板。
“你、你如何在这里？”
“当然是推门进来的。”
“我没听到。”
“你太入神了。”
“你该敲门的。”
“是不是该敲到全楼的人都惊醒？”老板叹息。
蝶恋舞转过身去：“你不明白。你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我明白。”老板认真道，“正是因为我知道他们是谁，所以我才要阻止你。”
“你知道？”蝶恋舞不信，“不可能，你根本没见过他。”
“但你的眼睛告诉我，他就是那个人。”老板叹道，“今晚你的眼睛一直未离开过他，眼里，是刻骨的仇恨。所以，我猜，是那个人来了。这才不放心出来看看你，你果然在……”
“是。”蝶恋舞愤然道，“难道我不该杀他吗？三百六十四口人命啊。”
“不止。”老板认真道，“拓跋子虚陷害忠良、鱼肉百姓，欠下的人命不计其数。你刘家的三百六十四口，不过是九牛一毛。”
“那你还不让我杀他？”蝶恋舞怒道，“这种奸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要杀，但不是现在杀，更不是用这种法子杀。”
“为什么？”蝶恋舞茫然。
老板一笑：“老板你是被仇恨魔怔了。难道以你的心思，还猜不出那位白衣公子是谁吗？”
“白衣公子？”她今晚的心思确实都在拓跋子虚身上。
“拓跋子虚位极人臣，已是当朝宰相。可他，却叫那人‘公子’，对他极为客气……”
“你是说……”蝶恋舞眼里露出疑惑。
老板点头：“早就听闻拓跋子虚里通外国，如今看来果然不虚啊。那位‘顾弦’公子，不是连你也查不出他的身份么？我可听说，离国的二王子常年旅居中原，寻花问柳风流得很呐。”
“啊。”蝶恋舞震撼了。
“所以你不能这样杀他。在离国王子留宿的地方杀当朝宰相，只怕会引起说不清的两国纷争。届时，添香阁上上下下的性命，只怕又要为他陪葬了。”
蝶恋舞手一抖，纸包掉落，包里的红粉洒落一地。
是啊，若是这样杀他，会搭上全阁姑娘的性命。
这么多年来，添香阁就像自己的家，阁里的人也都如自己的家人。难道，为了杀他，又要赔上一次家破人亡？
“那，我这仇是报不了了？”蝶恋舞眼眶已湿。
多少年的仇恨，一朝翻起，即便经历风刀霜剑淡定如她，亦无法自持。而偏偏，仇人就在她的添香阁，却不能杀之而快。命运，为何待她如此？
老板走上前，握住蝶恋舞的手：“可以报。我帮你。”
“你？”蝶恋舞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决绝，而温暖。
老板看着地上的药粉，笑道：“人们只知药里最毒的，便是这鹤顶红，却不知，女红妆比这鹤顶红，毒十倍。”
她握着蝶恋舞的手：“从我救你的那天起，我便打算为你作主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报仇，而且，光明正大地还刘家一个公道。”
“公……”
“嘘……”老板笑笑，比了个禁声的动作。
蝶恋舞抿嘴，感动莫名，只能紧紧地握住老板的手，从未觉得她们如此之近。
我一定帮你报仇，光明正大还你刘家一个公道。
蝶恋舞躺在床上，脑里回响着老板的那句话，想起许久不敢回想的前尘。
“刘鼎天勾结倭寇，反叛朝廷。皇上密令：满门抄斩！”月夜下，拓跋子虚率大队人马闯入护国将军府，杀气腾腾。
“放肆！”刘鼎天不怒而威，“老夫对国家忠心耿耿，岂有反叛之心！尔等宵小之辈妄进谗言，才该处斩！”
拓跋子虚“嘿嘿”一笑：“刘将军果然有大将之风，死到临头了，还有此等气魄。”
“什么死到临头！”刘鼎天斥道，“老夫是一品护国大将军，定罪需经吏部审讯，再由皇上亲自定夺。岂是你说杀就杀？老夫要见皇上！”
“嘿嘿，经由吏部？那岂不是让百姓们都知道他们心中的护国英雄是个卖国贼？吾皇圣明，已掌握你投敌卖国的罪证，令我等前来暗中送你上路，也算是保全你的一世英名。”
“什么？”刘鼎天大惊，“老夫要亲自面见皇上！”
“下辈子见吧。”拓跋子虚冷冷一笑，挥手，“杀！”
一时之间，喊杀震天，血流成河。昔日荣宠无极的将军府，变成了鬼哭狼嚎的修罗场。
拓跋子虚的声音在闹声中隐隐传来：“一个都不要放走！杀！”
“小姐，快走，快走啊！”老管家是昔日随刘鼎天征战沙场的先锋，此时迟暮之年仍有余勇，一路砍翻官兵，拉起尚在睡梦中的刘小蝶急急逃走。
身后追兵跟来，老管家一推刘小蝶：“小姐，快走呀！找到大少爷，让他为将军报仇！不要回头！快走啊！”
追兵已至，老管家举起大刀，回迎上去。
刘小蝶惊恐万分，边跑边哭。
“啊！”身后传来一声惨叫，老管家的左臂已被砍下。
刘小蝶捂住嘴，呆立当场。
老管家大刀一挥，将追兵逼退两步，回头冲她大喊：“快逃啊！”
说罢，又转身迎向追兵……
刘小蝶不再哭泣，她知道，在这个时候，眼泪是多么无力。狠狠咬牙，她再不回头，拼命往前跑……
我一定帮你报仇，光明正大还你刘家一个公道。
老板啊，你真的能帮我吗？如果连你都不能帮我，更没有人可以帮我吧。
是时候了。那一夜疾来的风雨，那一夜乾坤倒转的噩梦，终究，要讨个说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