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诡异梦境

行墨草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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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三点半,谢默霁从自己的梦境中醒来。

    窗外夜色如水,静谧朦胧。半挂夜空的月亮正不偏不倚地照在她的脸上,使她略显慌张的面容更添了几分苍白。

    这是自己第几次做类似的梦了?

    玻璃房子、男人、凌厉的双眼……

    她嘴中念念有词,顺手打开床一侧的小夜灯,摸索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刀码得整齐的纸,迷迷糊糊地写上:3月21日梦境,本月第四次,梦到玻璃房和男人……

    小夜灯模糊的光亮慢慢扩散,把她笼进一片橘色中。记录完毕,她抬眼看了看悬空的那轮明月,心里有丝隐痛,说不清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滑动,触到压在最下面的那张纸,上面记录的都是之前的梦境。她费劲地抽出来,边看边轻轻思考。

    如出一辙的梦境里,情节时有变化,但有些元素是固定的。比如那座透明的玻璃房子,外形就像养花人的暖房。房顶是一整块玻璃,躺在梦里的大床上,谢默霁甚至能透过它清晰地看到房子外面的浩瀚星空。

    还有那个男人,漆黑的眼眸如深海底下的暗黑色,暗波汹涌,却望不见底。他身材高挑修长,表情却模糊难辨。每一次谢默霁正要靠近那张脸,总有无关紧要的东西牵制她的感官。就像片刻前的梦,她勾住那个男人的脖子,正待细看他的脸庞,那男人拥紧她,把头埋入她的胸前,她的心头莫名疼痛起来,意识一下子涣散无边。

    如果能见一见那男人长什么样就好了……

    谢默霁这样想着,睡意全无,心里那丝若有若无的疼痛也渐渐抽去。

    如果把这样的梦告诉她的同事们,会有什么后果?她靠在床头不无玩笑地想着。

    二十六岁的她已是适婚年龄,手头还有个各方面条件均不错的男友。所以……他们应该会把它定义成“春梦”吧。进而会说她是迫不及待想啥啥啥了,抑或是怪她男朋友没把她喂饱。最后说一些“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姑娘你还是嫁了吧”之类的无聊话。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人不是她男友。就算梦境里看不清对方的样貌,她也辨别得出那气息、眼神、身形……带给她的感觉通通不对。她男朋友身上可没有杀菌皂的清香味,也没有森然幽深的眸子,更没有那样修长的身材……

    ————

    清晨的东曲市空气清新,还是乍暖还寒的时候,谢默霁裹着厚厚的夹衣,行进在去单位的路上。几株香樟树被风吹得婆娑,枝叶一下一下摇摆着。这样的优美的风景,却和街上的萧索气氛很不协调。八点不到的大街上,行人十分稀少。偶有人走过,也大多形态怪异。头上、手上都戴着那种18层棉纱口罩和厚厚的皮手套。

    自从未知病毒疫情爆发以来,东曲的很多公司、单位都歇业了。那些还在死守着的,甚至仍旧需要每天赶着时间上班的,除了医生、大型超市的店员等,就是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报业新闻人了。

    很不幸的,谢默霁的职业就在上述之列。她是个外地人,大学在东曲读,工作也就找在东曲。老家那边已经没什么人了,所以她的日子过得还算乐不思蜀。

    谢默霁望了眼马路对面“东曲报业”几个硕大的红字和字背后那幢弯刀形的高楼,低头步入地道。

    过地道、坐电梯、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八楼,这一系列动作通常会花去她十分钟的时间,不出意外的话七点五十五她就能够出现在会议室的座位上。当然,如果能再顺利点儿,她还可以去茶水间为自己泡一杯杨梅味的果汁,然后优哉游哉地看着她的同事们跌跌撞撞地冲进会议室。

    她很快就过了地道,走进明晃晃的一楼报业大厅,正中央墙上的15o寸大显示屏上正在通报疫情的最新情况。出于职业敏感,她驻足片刻。听到新闻播报员说“截止目前,东曲市已有9o3o人感染未知病毒,比上周同期增加751人”时,眉头不由一皱。病毒的扩散速度太惊人,比之她读高中时的那场**,似是更加来势汹汹。

    采编部的b版负责人赵云生主编已经坐在会议桌朝南最中间的位置,两条腿交叉放着。看见谢默霁一手夹着记录本,一手拿着装满果汁的茶杯进来时,微笑着点点头。谢默霁知道这个表情的潜台词是“很好,你没迟到”,自鸣得意了一番。

    当她干掉半杯果汁时,与会人员已经66续续到齐。一天一次的例会,按照常规要先确定明天的采编内容和人员。赵主编指着手上的那份策划,清了清嗓子,开始安排工作。

    “部分学生停课在家自学的报道,这个由小曾来负责。小严还是去疾控中心拿疫情的第一手资料……这周有个新任务,上面要求我们能辟出专版深入疫情区进行跟踪报道,我们b版的任务是采访市中心医院刚上任的主治大夫,这一块小高负责……”

    工作安排完毕,谢默霁意料之中的没听到自己的名字。明天她要去男朋友家见家长。两个人工作都忙,一起约个会都需要早早安排档期。谢默霁的男朋友是本市某中学的高三老师兼班主任,只有明天这一天没课。所以谢默霁早已在上周就向赵云生要了明天的休假。

    “主编,明天我……有事情,这任务我领不了。”正当大家收起笔,合上本子,以为可以散会时,年轻漂亮的高雅琴突然说。

    “你有事为什么不早说?”赵云生的脸色阴沉下来,沉默片刻后说,“如果不是特殊情况,一律服从单位安排。”

    “明天我要和男朋友去挑婚纱,本想等疫情控制后再去的,可他家里人等不及了,想让我们早点结婚。”高雅琴不好意思地说,白皙的脸庞红晕连连。

    美女都这么说了,赵云生就不好再勉强,目光在众人身上徘徊、扫视。大家早听到刚才赵主编说小高负责的是进驻医院这一块,都觉得这任务在眼下的大环境下有些棘手。于是那些任务较轻,感觉可能会被主编点名的人开始七嘴八舌的说着自己无法胜任的各种理由。

    当众人都慷慨陈词,列述自己已领的任务有多重时,谢默霁正以她的记录本为遮蔽物,埋头玩着手机里的保卫萝卜。这是沙漠模式的最后几关,闯关容易,但要拿到金萝卜,对谢默霁这个游戏白痴来说还是很有难度的。她正玩得不亦乐乎,旁边的人捅了捅她,她手一顿,放错了一个道具,正懊恼,抬头对上了赵主编的眼睛。

    她暗叫不妙,在脑子里搜刮各种拒绝的理由,这时赵云山已经抢先一步说话:“小谢啊,和小高的事相比,还是你的事稍微……不紧急一些。我看采访单医生的事就由你负责了吧,下周我补给你三天假,怎么样?”

    她很想说,其实她的事也挺急的。男友的爸妈已经催她回家吃饭好几次了,如果不是男朋友是个工作狂,老以校为家,这个时候他们差不多都已经订婚了。

    但是她的意图很快被扼杀在萌芽状态,因为高雅琴已经开口向她请求,话是跟她说的,脸却对着大家:“默霁,就当我求你了。再说,你一年前不已经得过那奇怪的病了嘛,照理说应该有免疫,你去的话,风险会小些。”

    艹艹艹!!谢默霁很想当场爆粗,谁说这种病得过的人就能终身免疫?医生和专家可都没这么说过。但看到高雅琴那漂亮的小脸蛋,她还是忍了忍。果真是人长得漂亮就是有杀伤力,而且还是男女通吃。

    “对哦,小谢,你完全可以以一个老患者的身份去采访主任大夫,这肯定是个亮点。你还可以和单医生探讨诊疗效果啊,后遗症啊之类的问题,一定很有聊。”赵云生拍拍桌子,光光的脑门因兴奋过度变得褶皱丛生。

    “可是赵主编,我上周就跟你请了明天的假,也已经安排了明天的活动。我是真有事……”她真想就这么领了任务算了的。但听到赵主编说到后遗症时,心里的那片阴霾突地就被勾起,几乎是一冲动,她噼里啪啦地说了上面这番话。

    众所周知,治疗未知病毒的药物会使脑部受创。所以,所有活着出来的患者都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那代价就是——失去三到四个月的记忆,自然也包括治疗期间的那段时光。要说后遗症,这就是!

    谢默霁知道,在很多人眼里,失忆是件很好玩很浪漫的事情。但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凭空失去四个月的回忆对于一个正常人而言,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那一年,当别人收获到三百六十五天的满满回忆时,她的记忆却前言不搭后语,就像一本小说中间被抽出了几章,想要再拼凑成一个完整的故事,需要耗费多大的精力。更何况小说还只是小说,大不了不读。而她被丢失的却是整整四个月的生活经历。

    “小谢,作为一个新闻人你永远都要明白,你的时间就是大家的时间,大家的事情就是你的事情。”赵云生斩钉截铁地说。稍后喊了声“散会”,以示此事已成定局。

    谢默霁看到大家的脸上都或明或暗地松出一口气。再对比自己的遭遇,突然连站起来的勇气都没有了。等众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她才颤颤悠悠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赵云生还站在门口,似乎在等着她。等谢默霁走近时,他慢悠悠地说:“小谢,小高吃不起苦,但是我觉得你能吃。干这行,就得有社会责任心。比起那些冲杀在疫情前沿的医生,我们已经算是后方人员了。” 然后交给她一张纸,上面写着被采访对象的姓名、联系方式,以及采访的大纲和要求。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谢默霁只能默然接过了纸。

    看她答应了,赵云生的脸上有了笑意,期许地说:“如果你多发掘些亮点,我就给你一个专版,让你进行跟踪报道。那时你就红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