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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云初最终还是采纳了章疏的计策,不过真正让他下决心的，不是章疏,而是外面的天气。
古时候有个职业，叫风水先生。
风水先生的职能里,有一项，摆在现在，叫做天气预报。
军队为了稳定人心,是严格掌控着封建迷信思想的。不是禁止,而是掌控，也就是要把它当做工具来使用。
纪云初是受过唯物论高等教育熏陶的好青年，自然不会信神拜佛。他手下有个功能最齐全的人物梅卿域,偶尔也能看着风云莫测的苍穹,预估一下未来几天的气象状况。
军师小梅晚上出来看象,天上一颗星星也没有，乌漆抹黑的。
他在众将士齐聚的营帐里，装神弄鬼的摆弄了半晌，最后慢慢的套着纪云初耳朵，小声说了几句。
没过多久，脸上掩着玄布的章疏也进来了。
他的身子架本来就长的和云初相去不远，这样穿了一件白底黛纹的绸袍子，倒还真的有点那人冷淡清瘦的样子。
章疏跪在人前，一点点掀掉了额前的布料。
玄黑的布帕无声的落在地上，李慎惊呼道：“像！像极了！”
扭着头反复对比两人样貌的金惟玉也忍不住点头：“确实很像，虽然有些不一样，但是真的好像啊！”
借由面皮和染料，加上代代相传的独门妙手，拼凑出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并非难事。
云初先是惊讶，随即笑了一笑。他本来以为，所谓易容，也就是描摹出个神韵轮廓，没想到居然能相似到十之**。
只是脸是相似了，神韵却不大一致。一样的细长眉形桃花眼，章疏却显得眉梢上挑，薄唇含笑，生生带着一股媚气。
金惟玉也看明白了，真的纪云初很好认，面无表情的那个准没错。
纪云初忍不住思索，万一有一天，弄一个易容版的纪云初送到他熟识的人面前，对方是能一眼认出来，还是无所谓皮囊下面的人是谁呢？
比如说，周邺。
在想这些的时候，云初面对着章疏，只做出一脸“看了变戏法很满意”的神色，吩咐人给打赏，战术的几番探讨结束，却直接留下章疏在就寝的营帐里。
狸猫换太子的把戏做的小心翼翼，第二天，章疏就顶着一张纪云初的脸，穿着厚厚的毛皮骑上高头大马。
一切似乎都进行的格外顺利，章疏天生的聪明人，马术也很在行，扛了长缨，还真有些像个将军。
云初看着出征的“自己”，心想章疏无论人品如何，至少是个人才。
虽然……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觉得这个人的功利**强烈过了头，强烈的有些肆无忌惮，无法无天了。
章疏没带过兵打仗，云初思前想后，冒险把最贴身最嫡系的一支人马排遣出去，这些人是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其中就有二傻金惟玉。
一方面为了监督他，保证计划顺利运行；另一方面也是保护他，防止他还没能起作用，就段式英的人给做掉了。
金惟玉原本和章疏是有点交情的，此时成了袍泽，忍不住上前亲近的叙叙旧，岂料章疏完全没有那个意思。
他勒着马头，意味深长的笑道：“你还不就是靠着床榻上那点功夫，得了如今的位子？”
金惟玉听罢，也明白他所言何意，涨红了脸反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章疏又是一笑，不再多言。
二人话不投机，往后便不再交流，带着三千多人的队伍，不紧不慢的在山前转了几圈，才挥兵直入。
下山到达的地方是一处盆地，气候在当地算是比较怡人，人也较口多，名曰五行门。
五行门在此处较为富庶，房屋鳞次栉比。而汉人在之前连绵的胜利中，刚刚才快活的居住于此，对此地的地形也做了不少记录。加上来前就做了十足的准备，几个主将都对这一段的路径烂熟于心。
五行门再翻一座小山头，就是段式英儿子段喜呈的驻守地了。
章疏等人一路走得比较平稳，既不大摇大摆，也不算低调。实在看不出什么明显的破绽。
段式英一开始也不相信，但是多次遣人确认，领头的的确是纪云初无误。在段式英原本的认知里，纪云初这个人的行动还是有一定规律可循的。
但是从打点苍山那一次开始，整个人似乎都妖魔化了，每一步都走的像个狂傲的亡命之徒。
所以段式英猜测，纪云初亲身试险，也许是为了引他儿子出来，杀之，给予段家军重创。
段式英犹豫不决之时，他儿子出来主动请命了。
和他老子一样，段喜呈也是枭雄，可惜年纪尚小，有些冲动。他一听说纪云初就在自己掌控的五行门附近逡巡，急于立功，一早就给他父皇修书一封。
段式英把信拍在桌子上，决定拨给儿子三万多人，帮他赌一把。
那信中引用了汉人的俗语，写道：“将计就计，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阿爹犹豫不决，倘若儿臣不借此立下战功，一切结束之后，白族动荡，横竖也是个不太平。”
周围的臣子们有劝阻的，有赞成叫好的，更多是观望。军中决策牵扯到立储之事，对于一根筋的武官来说就略显复杂，无法应对的游刃有余。
援兵花了三天，才开始陆续与段喜呈汇合。他早就等的心急如焚了，整理好行装往前线跑——五行门外的守军，已经同汉军小打了一仗了。
大概因为是土著居民，段家军没有表现出对阴冷天气的反感或是不适应，狂奔的快马把五行门内弄的尘土飞扬，甚至于压根都没有注意到天色已经不正常的阴沉下来。
这一切梅卿域当然算的很准，他那时候往云初耳朵边说的悄悄话，就是：“三日后，可向天兵借雨。”
白族人从来没有在人数上具有如此压倒性的优势，所以个个都摩拳擦掌。很多人在出征之前就知道此行目的，速战速胜很重要，汉人的援军可以在几天之内就赶到，此行最最关键的，是留下纪云初的人头，而后保段喜呈周全。
段喜呈不走寻常路，平时喜欢翻阅汉人的兵法、战书，和几个心腹主将商议之下，想出谋策，打算引兵入内，再包抄剿灭。到时候纪云初就是长翅膀，也飞不出去了。
朱红的城门大开，汉军如城四下无人，果然犹豫着放慢了冲锋的速度。有一些人居然显出混乱态势，翻身下马，寻找附近可以藏身的处所，似乎是要做逃兵了。
段喜呈在不远处的山头上喜不自禁：“你们不是要引我出来吗，我出来了，你以为杀的了我？”
段喜呈一声令下的瞬间，伴随着锣鼓整天的厮杀声的，是一阵惊天的闷雷。
段家军英勇无比的冲锋陷阵，黑压压的人潮，巨浪一样翻卷着章疏领头的三千人小队伍。
小队伍仿佛瞬间失去了凝聚力，抱头鼠窜似的分裂开来，人群中忽然有汉人惊呼：“下雨啦！下啦！！”
语气中带着久旱逢甘霖的喜悦。
晦暗的山河中洒下澄澈的水滴，水滴连成雨线，越来越密，最终瓢泼的大雨倾天覆日的往下浇。
汉人们假装逃命，早就在这篇熟悉的地方找到可以遮蔽雨水的地方，白族人最引以为傲的三眼火铳被水一淋，却彻底成了大铁棍。
段喜呈也想过，雨淋之后，火药全无用武之地，三眼火铳的优势全无。但是每当思考到这个问题，能想到最简单的解决方法就是就地取材，把火铳当做冷兵器使用，直接上手夯人。
这个方法以前小范围的用过，而且非常之成功。这一次，天上开始阴云密布的时候，段喜呈就打算如法炮制了。
五行门内的民居形状很独特，因为人口稠密，规划的像迷宫一样，城内街道狭窄，房檐低矮，等到军队包围上去之后，开始近身巷站，房屋就显得格外碍事。有的地方，马头都要撞上屋檐。
为了加快速度把包围圈子缩小，段军中最前面的将士不得不弃马而下，手里拿着已经成了大铁棍的火铳计划近身肉搏。
汉军早就做了准备，携带的是可以穿透盔甲的铁炮，事先寻找了遮掩处，没有淋湿，
而且汉人除了热爱制造火铳大炮，对于弓箭这种传统兵器也情有独钟，军中保留着大量技艺精湛的弓箭手。这样随机应变的冷兵器，在这时就显出长处来。
汉军这边看似乱糟糟，实际上是乱中有序。随着铁炮轰隆的响声，弓箭炮火齐发，五行门被枪林弹雨淹没，霎时间血流成河。
白族人只顾拿着野蛮的铁棍子压制乱窜的汉军，先头的几个段家心腹，因为表现过于英勇，很快成了围攻对象。无数的冷箭从四面八方射过来，那人便像刺猬一样，直挺挺的倒下来，当场壮烈牺牲。
其他冲在最前面的将领，很多也中箭身亡，段喜呈虽然有些唏嘘，却不至于惊慌失措。人数的优势让他觉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