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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内。
九重宫门次第开。
官服加身腰间陪着绣春刀的侍卫,骑着一个匹加急快马，扬鞭奔驰在应天府皇都外的官道上。
这侍卫一手握缰绳，一手将御赐令牌举过头顶。马不停蹄的向皇宫深处，皇帝议政的书房行进,一路畅通无阻，却不见有人传报。
他下了马，穿过书房两旁朱红的蟠龙柱和盛露池,跪在殿外道：“陛下。”
房门大开着。
书房内一个男人半倚在龙椅里，身上搭着件素色的长袍。近看，却是绣着细密的金色暗纹,蜿蜒盘桓着，几乎盘踞了整个袍子的后背，隐约是条巨龙的纹样。
皇上懒洋洋的倚靠着,问道：“是上次叫你找的东西？”
“回陛下，是。”这人并非一般侍卫，而是皇帝养在宫外的一批，武艺高强，守口如瓶的心腹。换做现在来说，就是特工。
“说说。”
“回陛下，奴才找到了谢家勾结外敌的全部书信，伪造了几可乱真的按原先目的送去，免得被过早发现。”
“嗯。这信里怎么说。”
“陛下，您可以看第三封。里面是谢丞相与蒙古大将帖木儿的书信，全用蒙文写成，译文我们写在背面。大意是同意了帖木儿之前的要求。”
皇帝抬了抬下巴，不远处坐着正在吃东西的男人，悻悻丢下手里的点心，走到侍卫面前接过东西，伶俐的抽出第三封，去了黄纸红格的封递过去。
“要求什么？”
“这……”那人跪在皇帝脚下，吞吞吐吐道：“信上说，只要蒙古支持废太子，改立晋安王长子为太子，便同意交换与之等价的朝中机密，包括国库盈亏，兵马布置……”
皇帝听了，倒是冷淡的没有反应，招了招手，示意那信使下去，仰面朝天的翻了一身，让身边的男人把信用蒙文通读了一遍。
文邹邹的读下去，皇帝自己确实天书一样，没有一句能明白通晓。最后不耐烦的在那男人脸上不轻不重的扇了一巴掌：“宋昱，这说的什么？”
宋昱道：“不就和那侍卫说的一样吗？你养的人，谁敢说假话啊？”
皇帝揉着眉头：“你看朕该怎么办？”
宋昱也苦着一张脸：“你问我？你不是天天嚷嚷着要灭谢家？晚上说梦话还‘姓谢的，朕要你不得好死’呢！”
皇帝的嘴角抽搐，一巴掌扎扎实实的打在宋昱头上，转过头面无表情的开始自言自语：“这事得找个合适的人做，不能和谢家有一点瓜葛。”
宋昱不以为然道：“谢家再是怎么猖狂，真刀真枪的干起来，也不过是凡夫俗子，一刀下去绝对没命。我看简单得很，只要让殷景仁带点人去，一夜之间就再多的问题也变没问题了！”
皇帝摇头道：“不成。”
“为什么？”
“你久居宫中，大概还不知道，殷景仁喜欢上了谢家的小公子，朕若是强求，他也定会忍痛割爱。但是这黑脸，朕总是舍不得由他去做。”
“即使如此，你又能作何打算？”
皇帝心烦意乱，在宋昱的侍奉下解了衣带，软绵绵的拖着一身单薄的褂子，在地毯上来回踱步，走了片刻，淡淡道：“人选当然不是没有。”
……
“哎我说纪将军！您怎么走的这么慢哪，皇上圣旨说了火速进宫，您没瞧见啊？这延误了时辰，触怒龙颜，皇上怪罪下来，奴才这条老命可是不够死的！”
纪云初面无表情看了看眼前人，吊嗓子，白面红唇，胳膊肘里夹着一根雪白的玉柄拂尘。
这是宫里专程捎话儿的公公。
“哎我说公公！您仗着自己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就这么不人道啊？没看见我正在后院吃早饭哪，这大伏天的把人叫出来，唉……”云初扼腕叹息。
“纪将军您就别逗了吧，我看您也不饿，大盘的点心都为了锦鲤，瞧那鱼儿们都撑得翻肚皮啦！”
嘴上吵吵着，云初暗中动着心思，咀嚼这位公公传来的，皇帝简明扼要的口谕。
“皇上有急事吩咐兵部侍郎纪修，劳烦大人跟随奴才即刻进宫。”
语气这么随便，定是事出仓促。
又以官衔称呼自己，想必是为了公事。
可是有什么急事是必须要他去做的呢。他手里兵本来就不多，被监禁加上隐居的几年，实权也落空的差不多了，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用武之地。
走了好几个时辰，才算找到了偏居皇宫一隅的书房。室内的一角用一只细高的鎏金兽纹炉熏着不知什么香料，沉静的味道，在门外就能闻到。
早在两年前，头一回回到应天的时候，云初假扮成小太监进宫，见过一次皇上。虽然只是远远的瞧着，也看出皇上是个面目慈悲，心境凉薄的人物。
这次被召进宫里，总觉得不是好事，心里忐忑着，把各种可能性都排列了一遍。
皇上先是摆摆手，撵走了几个侍卫宫女，才开口道：“朕叫你来，是让你……”
“您旁边还有个人。”云初忍不住小声打断。
皇上看了一眼宋昱：“他是自己人。宋昱，把谢家的名册给他。”
云初偷看一眼宋昱，手里接着花名册，正要发问，皇上道：“谢家意图谋反，证据确凿。朕要你明日破晓之前将所有人软禁在谢府之内，三天之内按律例处置好。”
云初捏名册的手就是一软，这事从皇帝嘴里讲出来，程序结局都给出定数，想必是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按律例处置好”就让谢家在三天之内丢了性命。
“特别是那个谢三，朕怕他害了殷将军。其他人审问完了，择日午门斩首，唯独这个谢延河，见了面便就地正法罢。”
“……是。”
“你是不是觉得，朕杀人杀的太草率了？甚至有点刻意为之？”皇上低下头看他。
云初愣了愣，没有说话。
“实话告诉你，如果没有这事儿，谢丞相还是活不长。等到承钧继位，第一个除掉的就是谢丞相，可是连朕也没想到，他老糊涂了，竟然会暗中勾结帖木儿，通敌叛国。”
云初听见“帖木儿”，抬头和皇上对视。皇帝这话说的真诚恳切，不掺一丝拐弯抹角。个中厉害原本可以不必说的这么详细，该说不该说的都倒豆子一样摆在云初面前，反倒让他不知所措。
“这是命令，还不快接旨！”
“可是臣有一事不明。”
云初想了想，还是先跪下去了。
“说。”
“皇上为什么要找我？”
“朝中与谢家有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的人太多，殷景仁和谢三的事我也知道。除去这些人，能用兵又会办事的人更是少之又少，”皇帝笑着凑近云初道：“而且朕觉得，这件事你去办，一定会比一般人下更狠的手。”
云初听的很茫然：“为什么？”
“因为——周承钧。”
云初如醍醐灌顶，被这三个字点明了。
朝中人人都晓得他和太子的关系非同一般，至少也是生死之交。而谢家里子面子都不要的同太子党对着干。让他纪修接手谢案，一方面保证绝对不会有所偏袒，另一方面也是杀鸡儆猴，以儆效尤。保证周邺太子做的高枕无忧。
敢情皇上不是想谋害我，是想提拔我？
围院子堵人这事，云初上辈子就做到炉火纯青，这回更是不在话下。
皇上临走在书房把他手里的兵符，都交给云初了，有了兵符，可以不通过殷景仁直接调兵。
先让小马带几个人，把谢府的前门后门各路小门都堵死了，趁天黑往里面丢**香，然后自己带了几百个人，骑马直接从正门攻进去。
府上家丁虽有一些，但抵御盗贼还成，抵御军队就显得力不从心了。
半夜开始行动，还没一炷香的时间，纪云初就勒着缰绳，悠闲的踏进门槛，看着丞相被人按倒在玄关的鹰平木长桌上。
四周还弥散着挣扎过程中的叫骂声，和女人的哭喊。
云初轻巧的跳下马，摸了一把桌子，自言自语道：“这可是御赐的东西啊，谢丞相真是好福气。”
因为有**香打头阵，大部分人都没有抵抗能力，被绑成粽子拎到正门大院里等着清点人数。
但是因为在夜间，还是有些没被熏着的，殊死抵抗之余，难免发生折损。
有的女人见丈夫儿子惨死，生无所念，趁人不备，三尺白绫悬在房梁上断了气。
官兵们抱了好几具软绵绵的尸体出来，云初挥手让他们也摆在庭院。
死人加活人，名单一条条核对，人数一一确认，最终的结论是少了一个。
谢延河。
他可以用兵符私自调兵，却没法阻止殷景仁知道，估计在夜里，小马带人堵门的时候，殷景仁就把谢三救跑了。
皇上让云初出面，也是给殷景仁留个情面，要他亲自动手毕竟太不近人情。
可是没说你就能把死囚救走啊！
虽然对什么大明律法不甚了解，但是稍微想一想，就知道这必须是死罪！
云初叹了口气，找来几个人殷景仁以往的下属，要他们到应天府城门外守着，等着早上开城门，盯住不能让两人逃出城去。
这样一来问题就简单多了，人在应天，反正跑不远。先把这里的人清点完再说。
对着花名册看了半天，云初又犯了嘀咕。
这谢延河必然是让自己的老师给藏起来了，可是谢家的小辈，除了被自己做掉的谢五，居然就只剩下两个男丁，和一个尚未成年的黄毛丫头，真是子息微薄。
另外，着女孩子嫁出门的，应当就是不用抓的了，这时候看来，早些嫁出门，也是命好。
云初让小马第二遍清点人数，挺无聊的，就蹲到一个管家样子的老头儿面前，问道：“你们家大小姐嫁哪儿去啦？”
那老总管原本被这一场浩劫吓的魂飞魄散，好半天才明白这位大人问的什么，口齿不清道：“是，是，我们大小姐，大小姐前年，嫁到，嫁到皇宫里去了……”
云初吃了一惊，估计这个谢家大小姐怎么也有二十好几了，搁那时候就是实至名归的老姑娘，居然也能嫁给皇上。
再者说，这皇上果然也够心狠手辣啊，前年才娶了人家姑娘，今年就要抄人家家，果然帝王本无情！
就在他还打算和浑身发抖的老头再叙叙话的时候，小马“启禀将军”一声跑过来了。
“怎么样？”云初站起来，腿蹲的有点麻。
“四处都找不到谢延河！”
云初心说你能找到那还怪了，殷景仁那个老家伙，不到皇上亲自出面下死命令，他肯定是舍不得交出来的。
怎么说，也是正得趣的时候。
上任后的第一项工作便是排除异己，拔掉谢家这个大毒草。且摆明了的恃强凌弱，丁点儿技术含量都没有。
云初心知肚明，捉拿奸贼这种事，最是肥差，不费力气又积功德。陛下这是明着提携他，方便以后辅佐他那宝贝外甥。
外面鸡叫此起彼伏，眼看着就要破晓了。云初哈欠连天的丢下小马，安排好数目多于谢府十倍的驻军，一个人去捉殷景仁藏着的心肝了。
作者有话要说：都25章了，好像还没写啥。。。。得加快剧情！